毕业了,到底回不回老家?-天方燕谈

回家过年,跟同学们聚在一起聊聊,张嘴就是一句,毕业了你以后在哪?

毕业以后在哪呢?这是个值得严肃思考的问题。想好回家落户的同学神情安闲,我难以感同身受,所我觉得自己下不了回家的决心。读研成了我拒绝回答的借口。

在广州上学的时候,一米七的我天天盼望见到一米八的,回到大西北,围着一桌一米八吃饭却始终生不起什么贼心,像一个青春晚期失调患者。年轻的心本来挺荡漾,生生被一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给冻住了。小城市真是太小了,街上打出去一个喷嚏,传染的就是个亲戚。去医院扎个针,挂水的就是小学同学。

我被这种关系给镇住了,就像法海的钵扣住了妖精,扭都扭不动。不是我不恋乡,不是我不爱土,只是我有点恐惧这种人际监视。本来我是自然而自在的,结果因为每天的不期而遇,要不停的面对三年前的我,五年前的我,十年前的我,还要练就浓缩自己人生经历、生活现状、未来理想的50字演讲。

碰到一个中学同学,满脸笑意的“嗨”,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看着他的眼睛从上到下咕噜噜的转,照了几遍大透视,还得搭话,觉得不如碰见个流氓,一鞋跟钉了他的脚爽快。参加个同学聚会,本来想感受一下扎根家乡同学的幸福安定,却见识了工作几年同学的压抑和满足。就连当年最能闹腾的人,现在也对自己工资和住房有两分得意。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活开呢,却有人觉得自己已经活完了,在一样的二十出头里。

聚餐,吃饭,闲来八卦,有的人要相亲,有的人要远嫁。广州的生活没让我觉得人生如此急迫,回家却觉得像饭卡到嗓子眼一样紧张。家里眼看多出嫂子了,闺蜜眼看招来姐夫了。到底是谁说的大城市生活节奏快?我第一个抽他。广州的漂亮姑娘满街晃,三十岁正是好时候,青春无限延长,机会熙熙攘攘。而我二十出头的同学,QQ空间直接从初中就摆那的“情殇”变成了两岁娃的萌照。

现在我突然理解计划生育是有必要的,亲戚完全算得上是中国式的原罪。管闲事的国民性在亲戚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张大饭桌,长辈的几句关怀瞬间给所有人定性。谁是过日子,谁是瞎折腾,谁该被羡慕,谁该被同情,被点名的人百口莫辩,谁让长辈的目光如此慈祥。其实谁了解别人的日子到底是咋过的?不过用学历、工作、工资、对象建立一个坐标轴,言者自以为很立体,甚至哄骗了听众,只有被钉在上面的人才知道自己被画的多扭曲。

远离家乡,我也许无处诉说,但身处家乡,我也不过白费口舌。独在异乡,也许没人在乎我快不快乐,但身处家乡,却要被别人定义我的活法。朋友聊着以后在家乡的生活和工作,突然被邻桌一个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要了电话号码,我们顺利成章的看着她略带自豪的八卦,她以后的工作、她父母准备好的房……我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从小学到中学我逃命一样的考了12年,居然有人享受这种自投罗网的幸福?

表哥在北京某高校研究生毕业后,带回来了我的准嫂子——他的同班女友,两人在这个西北城市确定了工作,住在哥哥家,准备着装修婚房。初五过去,看他们在拥挤的客厅养了一缸鱼,细心装饰了景色,搭配了种类。嫂子说,缸里有两只河豚,就是那两只憨憨傻傻圆滚滚的,看着老实,天天追着孔雀鱼跑,咬死了七八只。他们只好把河豚捞出来另养,大缸里平静如初,花花绿绿的小鱼都懒得动。

毕业了,到底回不回老家?-天方燕谈

我想我的生活里也有一只河豚,它叫“我还没死的未来60年”,它整天追的我东游西窜,无处躲藏,时而咬得我片体鳞伤,可我只有在这种追逐中才知道自己有美丽的尾巴和惊人的速度。又或者,我自己就是那只圆滚滚的河豚,我不像红绿灯一样只想躲藏在一片水草中,生活就是那条美丽的孔雀鱼,它的大尾巴招招摇摇,我怎能不赶紧上前?

也许每个人的缸里都有一条河豚,它总在围追堵截,它让我们痛苦,也让我们清醒。我们不能总是想着主人会大发慈悲把它捞出来,也不能总是躲在水草后面,想着一头跳进别的缸里更是不现实。做鱼,也得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