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已过万重山

尼里金枝的故事，该怎样开始？

按时下最流行的句式，应该写下：

2019年6月21日，四川省峨边中学初二3班的女生尼里金枝，第一次见到前来拍摄走访的乐山电视台段定然老师。距离她成为上海音乐学院2023级本科生，还有4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可命运，何尝不是从生命孕育那一刻就开始的呢？

（尼里金枝在上海音乐学院参加校考时留影）

世上只有妈妈好，真切的好

尼里金枝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大哥尼里达布，二哥尼里巫切。他们的父亲尼里阿罗和母亲觉罗毛阿秀，当年生活的地方，比现在彝家新寨集体搬迁定居的化林村1100米的平均海拔还要高很多。

尼里阿罗初中文化水平，凭借英俊的面容和能说会道，走乡串户做起商贸来一度得心应手，在峨边和美姑等地还算个人物。但随之而来的生活挥霍特别是嗜酒，加上前面妻子带着女儿的离开，让他陷入消沉。觉罗毛阿秀虽然不算漂亮，但边远少数民族地区大山里的生活早已练就了她的坚强品格，在很短暂的初次婚姻生活里因为双方不和，毅然决定开始新生活。

都是再婚，尼里阿罗和觉罗毛阿秀生养了两个儿子。2004年3月10日，又迎来了第三个孩子。这次是个女儿，一定是充满喜悦和稀罕，他们取名金枝，金枝玉叶的金枝。

尼里金枝的寓意是极好的，然而伴随金枝成长的是家道中落。尼里家族在那一带人丁兴旺，整体发展不错。遗憾的是金枝的父亲尼里阿罗嗜酒日益严重，而且醉酒后和平日里的性情完全不同，暴躁易怒还会和妻子动手。金枝妈妈觉罗毛阿秀，坚强也有自己的脾气，对丈夫的打骂能还嘴有时还能还手。金枝还记得，按照他们彝族的习俗，哥哥们这时候就把火盆里的草木灰抹到父母身上，表达抗议和劝架。

（尼里阿罗生前照片）

金枝快满6岁的时候，父亲尼里阿罗去世了。也是因为喝酒，他自己去参加了一个当地的婚礼，喝醉了打着手电筒走山路，摔下山沟，又爬起来走回家。当时以为没事，几天后尼里阿罗吐血，送到镇上又转院到县医院，才发现肋骨断开后插入内脏，没有及时发现错过了救治机会。县医院也无能为力，在送回家的路上，尼里阿罗就断气身亡。

突然丧失了男性主要劳动力，金枝一家人的境况进一步跌落。尼里达布14岁，尼里巫切9岁，和金枝一样未成年。剩下的女性主要劳动力，就是金枝妈妈觉罗毛阿秀了。可以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应该是又悲又怨。悲的是丈夫就这么走了，自己成了寡妇。怨的除了醉酒这个事，就是3个孩子都没成年，丈夫把生活的重担丢在她头上。

外面一些不知真相的邻居和亲戚眼中，甚至尼里阿罗内伤致死，也被归咎到觉罗毛阿秀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和没有及时发现送医救治上。她一定是委屈的，但她又很坚强。觉罗毛阿秀既没有改嫁离开那个搬弄是非的乡村生活环境，也没有把气撒在3个孩子身上。她每天还是出去种地，农闲的时候去山上挖竹笋等山货卖钱。读完小学就因为家里没钱辍学的尼里达布，帮着妈妈干农活。金枝和二哥尼里巫切，上学回来就帮着做家务烧饭，农忙的时候也要上山帮忙干活。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倒也自食其力。

（左起：大哥、二哥、金枝、妈妈、大堂哥小儿子与大儿子）

转眼到了2017年夏天，金枝就要面临小升初了。相比二哥，她上学成绩要好很多，或许乖巧的她早就明白这辈子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是好好读书走出去。可是，周围的人包括亲戚长辈，已经开始给她妈妈吹风，他们家没有了父亲经济又那么困难，金枝又是个女儿。在彝族很长的民族历史发展中，乡村很多女孩子到了十几岁就开始说媒谈对象，尽快的嫁出去，不仅减轻家里的开支，而且换回来的彩礼整个家族都可以分到。

13岁的金枝小学毕业是继续读初中，还是学业随时被打断回家当劳动力等着嫁人？可以说是到了命运紧要关头。别看平时金枝回家要学费和生活费，妈妈还是会抱怨几句。甚至遇到又累又烦的时候，妈妈甩泥巴扔金枝，每次的钱都从缝的布袋子里一张张皱巴巴展开，都给到金枝。她应该是觉得女儿不能再像自己这个文盲，吃自己吃过的亏，受自己受过的苦，能读书就让她好好读。

也就能理解金枝的妈妈觉罗毛阿秀，再一次选择“人生逆行”。她没有听信那些所谓“为你们家好”的话。不仅金枝可以读初中，先是在大堡镇初级中学上了一学期，后来觉罗毛阿秀还去县政府反映自己单亲妈妈的各种不易，恳请他们同意把喜欢上学的女儿转学到县里的初中，接受条件更好的教育。

妈妈的真心打动了政府有关人员，随后将金枝按手续转入峨边中学继续学习。

金枝没有了妈妈，还有妈妈们

金枝也感应到妈妈的一番苦心，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在县里最好的初中峨边中学表现很勤奋很努力。到了初二，她遇到了另外一位“妈妈”刘天凤老师。刘老师是浙江省台州市椒江区前所中学科学教师、高级教师，做过多年的班主任。2018年，她积极响应国家东西协作政策的实施，来到四川省峨边彝族自治县，任教峨边中学初二的物理。金枝就是她在初二3班的学生之一。

刘天凤老师深刻认识到这样一个西部边远的少数民族县，很多学生不仅家庭经济困难，而且思想包袱和学习能力都需要关怀与帮助。刘老师经常找学生们谈心，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尽最大所能在思想上、物质上帮助大家，让孩子们不再为家里的经济而操心，能心无旁骛地致力于学习。

（图中间为刘天凤老师）

支教期间，刘天凤老师亲自带头捐衣物，并带动援川干部一起捐衣物。2018年为学生吉吉石张申请恒丰银行困难资助3000元，2019年又为她申请1500元个人资助。同样在2019年，尼里金枝和另一名学生阿子伍干，也获得刘天凤老师的帮助，成功申请到恒丰银行资助3000元。与此同时，在刘老师的悉心教学与辅导下，孩子们的物理成绩得到了大幅度地提高，受到孩子家长和同行的赞誉。

时光的指针划动到2019年6月21日。第三位“妈妈”出现在尼里金枝的人生中，她就是乐山电视台专题部的段定然老师。她和同事到峨边来拍摄“感动峨边”获奖代表人物短片。短片的主角就是获奖代表之一、前来峨边中学支教的浙江刘天凤老师。通过当时的拍摄走访，段定然老师了解到刘老师帮班里的贫困学生争取到了助学资金。在刘老师任教的初二3班，段老师第一次见到了尼里金枝，她被刘天凤老师的善行和金枝的家贫但很好学勤奋的故事打动。当天深夜的10点34分，段定然老师在朋友圈写下——

“来自浙江台州的援川支教老师将前沿的学习方法和满满的爱心带到大山里，利用晚自习主动给孩子们补课。这样的精神像一盏灯照亮了孩子们未来的路。我也和这儿的两个孩子约定，如果初中毕业能考到乐山来，学费我出。立贴为证，希望你们加油”

她说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尼里金枝。留下这个承诺鼓励和联系方式，段定然老师就回乐山，投入到接下来忙碌的工作和生活。金枝和另外一名女同学，仿佛是看到了明天，学习更加用功起来，开启了冲刺中考的拼命模式。

两个人每天早上五点半就从宿舍起床，冷水洗脸后在楼梯间路灯下看书背书做题。如果谁睡懒觉，对方就掐疼她，冬天洗冷水手都长了冻疮，裂口很疼遇热又痒。晚自习结束，俩人结伴还要学习到半夜十二点半左右。就这样，两个少年做题家，成绩进步明显，金枝能考到年级前十名。

再加上段定然从2019年的暑假，就帮金枝在乐山市里找到杜琼芳老师，给她辅导数学。到了2020年6月中考，金枝以较好的中考成绩被四川省乐山市第二中学录取为高一新生。她真的从峨边县里考到了乐山市里。

中考后的暑假，金枝来到乐山。段定然安排她吃住在自己家里，按照金枝自己要勤工助学的想法，介绍她到酒门提督餐厅去帮忙做事。开学时金枝来到二中，一切都是新鲜的。参加高中新生军训，她既开心又认真，还拿到了优秀标兵的荣誉。可就在军训结束的时候，家里传来噩耗，金枝妈妈病危转院到了乐山市人民医院。

原来，一个月前金枝已经24岁的大哥遭遇女方退婚。妈妈觉罗毛阿秀认为对方是瞧不起自己家里的条件，加上可能周围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女方家让自己大儿子的姻缘被中断。大儿子那时还在外省打工，觉得没关系以后可以再找对象。可是觉罗毛阿秀想不开，身体因为经年累月的超强劳作也一天不如一天，有基础病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子女的累赘。在一个仍旧想不开的晚上，自己在家喝下了农药百草枯。

大哥在外省，二哥在峨边县里职高上学，金枝在乐山市里军训，家里只有妈妈觉罗毛阿秀独自一人。直到第二天，觉罗毛阿秀因为中毒的身体疼痛呻吟，才被人发现寻了短见，送到县里医院发现不行只能转院到市里。大哥一时赶不回来，刚刚军训完的金枝赶到医院和二哥一起守在妈妈身边，家里舅舅和小姨也都赶来。

“金枝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要感谢政府，感谢社会。”是觉罗毛阿秀对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金枝先失去了爸爸，现在又失去了妈妈。她感觉没有了家，也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段定然看在眼里，给乐山二中的校领导们还有杜琼芳老师反映了金枝的家庭情况和突然变故。学校组织为她捐款，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关心她。而杜老师也继续给她免费补课，还掏钱请过英语老师给她辅导。

自助者人助，走上音乐这条路

乐山二中还将金枝的情况上报给乐山市资助中心和市教育基金会。这样，从高一上学期开始，作为峨边彝族自治县“建档立卡”贫困家庭学生，金枝被乐山市学生资助管理中心落实了高中免学费、发放了每学期1500元的国家助学金等国家资助政策。同时，乐山市教育基金会每年给予至少2000元的资助，这让金枝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从妈妈离世中慢慢走出来的金枝，更加努力的学习。她常常五点半左右起床，在学校学习到很晚，有时凌晨1点才睡下。这也把同一个宿舍的另外3名彝族女同学卷了进来，还一起跟宿管阿姨甚至校长申请可以晚睡继续学习的地方。学校后来把一间空着的宿舍给到她们，可以不统一断电，多学习一些时间。在班主任韩秋苹心里，金枝学习刻苦，理想坚定，一直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师生们都很喜欢乐观阳光的她。

高一到高二，金枝在学校参加许多艺术活动，当过学校主持人和合唱团的领唱。高二下学期，有个歌唱比赛，学校让金枝带4个同学一起准备演唱歌曲。比赛那天，金枝和大家唱完，台下其中一个评委、乐山师范学院的赖苑华老师就过来找到她问，你想不想走艺体，学习音乐？

金枝当然是喜欢音乐的，但她知道艺体生学费很贵，根本不敢奢望。赖老师了解到金枝的顾虑，又跟乐山二中的校领导交流了情况。学校的相关老师们跟谢韬副校长、吴军校长先后找金枝谈话，她跟老师校长们说从小就喜欢音乐，但是因为学费问题还没有想过走音乐这条路。

学校又联系已经成为金枝每次家长会的“家长” 段定然。她得知事情原委后非常支持金枝追逐梦想。她和学校几乎完全一样的表示，学费不是问题，只要诚恳努力总能找到人来帮助金枝。到了2022年5月，李军副校长把金枝带到了乐山瀚林尚行艺术培训学校，跟校长王汉林当面沟通了金枝的家庭和学习情况。王汉林当即表示，学费、生活费、住宿费都免了，让金枝好好跟着老师学音乐。

要知道，那可是四万多元的费用。金枝如释重负，激动得不行，她居然有机会学习音乐了。

金枝也从小喜欢唱歌，妈妈在清闲或者高兴的时候，也会唱一些彝族歌曲。相对于家里清贫的生活和小小年纪就要承担的农活家务，唱歌能让金枝暂时忘却现实，并且把自己对学习对未来的憧憬寄托在里面。彝族和很多少数民族一样，能歌善舞，这种优秀的民族传统，在金枝身上体现了出来。

2017年小学六年级，有一天金枝跟着妈妈到镇上电器门店买必需的家电，店里面电视上正在播放星光大道节目的歌曲。金枝跟老板说，叔叔我也喜欢唱歌，长大了也想上这样的节目。妈妈觉罗毛阿秀在旁边一时兴起，就唱了一首彝族传统歌曲。老板把在楼上的爱人何兰喊下来，两人让金枝和妈妈再唱一首。母女俩一起开心得唱了一首，何兰觉得金枝这个小姑娘有些底子，表示愿意后面教她唱歌。

何兰在大堡镇乃至峨边县小有名气，她是全县首位被推荐到央视《星光大道》节目表演的的歌手。镇上包括周围乡村和县里的文艺歌舞表演活动，何兰参加很多。她很喜欢声音清澈甜美和机灵的金枝，还认做了干女儿，送给了金枝人生中第一本曲谱书。金枝课余和假期时间，还多次跟着何兰去参加一些乡镇表演，慢慢的金枝还克服了怯场，觉得台下人越多越好，找到了唱歌表演的更好感觉。

转眼5年过去，金枝真的可以面向高考，走艺体生这条路，学习音乐。她十分珍惜，但挑战随之而来。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喜欢音乐和擅长音乐是两码事，专业的学习可不是开玩笑。而且金枝投入到音乐学习的时间，已经比绝大多数备考2023年的同学晚了至少一个季度，更不能和高一初中甚至小学就开始系统学习和培训音乐的人相比。

关键时刻，还是好人多。除了培训机构的张泽香等几位老师，金枝还得到了乐山籍女高音歌唱家陈燕的悉心指导。仍然是李军副校长，把金枝的勤奋好学看在眼里，主动介绍经济条件好的乐山老友一家认识和帮助她。而这一家和陈燕是表亲，由上海做化妆品生意的年轻一代袁海力、张月代表全家出资，请疫情期间待在乐山的陈燕做金枝的私教。

陈燕老师大学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音乐教育系，先后师从赵惠敏、楼乾贵等声乐名家，被誉为有“凄美”演唱风格。起初，金枝在培训机构上完课，每周到陈老师家里再上一次课。后来，鉴于时间的紧迫性和金枝的基础比较薄，每周增加到两次课。知道情况后，袁海力和张月都继续无条件支持。

面对各方面的关爱和帮助，金枝只有不断努力学习。2022年12月18日，四川音乐类艺术联考举行。2023年1月31日，成绩公布。功夫不负有心人，金枝报考的两个专业，音乐学280分、音乐表演304.8分，这在瀚林尚行学校是双专业的最高分。

真实的校考，有欢喜有失落

还来不及庆祝，金枝的考试远远没有结束。省级联考之后，还有校考和6月的高考。就像金枝出生长大的老家，过了一座山还有一座山。

校考需要具体到选择哪几所大学，去针对性准备。很多老师和长辈，都鼓励金枝考到文化积淀深厚特别是音乐艺术氛围浓厚的城市，她首先想到了北京和上海。离高考还有4个月时间，文化课也需要最后冲刺，金枝时间非常有限，必须精准选择。

经过大家的建议和自己的权衡，金枝最后选定上海音乐学院和中央民族大学作为校考的目标。

目标虽然远大，可困难何曾少过？仅仅是来回的交通食宿，从乐山去上海，或者北京，都是一笔金枝自己承担不起的费用。眼看着2023年3月2日就是上海音乐学院校考的日子，金枝把自己的难处向陈燕老师倾诉。陈老师临考前加大了对金枝的指导力度，也有一些陪考焦虑，身体当时有点不适，她让金枝先问问段定然老师。段老师知道后对金枝讲，不要担心，我帮你想办法，既然是临门一脚了，干脆再次邀请陈燕老师一起陪你去上海。陈燕老师在自己的身体得到医生肯定的回答可以去之后，也决定去为金枝的校考“保驾护航”。段定然请了年休假，自掏腰包准备好了和陈老师的费用，乐山市教育基金会承担了金枝的部分。3月1日，金枝第一次坐飞机，在段定然和陈老师“左拥右抱”的陪同下，前往上海。

（左起：陈燕老师、金枝、段定然老师）

资助金枝的袁海力和张月派人在浦东机场接到了她们三人，两个小时车程中又经历了预订民宿漏水重新预订后，总算住到了上海音乐学院附近的酒店。第二天早上，在租用的琴房开嗓，陈燕老师现场进一步指导，让金枝要想象画面和场景，让自己的情绪跟着歌词和曲调走，还给她示范演唱了一遍。段定然发现，金枝在陈老师指导后的演唱比之前明显的好。

按照上海音乐学院的校考规定，3月2日的中午2点，金枝进入考场前，还在段定然和陈老师的帮助下才穿好了彝族服装与服饰。等候区30多个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挤在一起，原本3点就该轮到金枝考试，结果因为午休等情况，快到6点才开始。手机不能带进考场，外面的段定然和陈老师不知道里面具体情况，就在咖啡馆和学校之间来回徘徊，焦急等待。而场内工作人员，已经给金枝和其他剩下的考生发放面包了。

到金枝站在考场面对老师们，4首备考歌曲，她首先演唱了彝族歌曲《古莫阿芝》，唱得很投入，有一种自己都差点要哭的感觉。紧接着，老师让她唱《美丽家园》，这是一首美声歌曲。只唱了前面一段，金枝被叫停了。

金枝以为自己表现不好可能出问题了，现场很紧张，但是她分明看见老师们互相对视点头，钢伴老师后来也一旁小声安慰她说只听你唱几句大家就知道你什么水平了。金枝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她唱出的那一段有几句高音，难度系数是有但感觉自己很好的完成了。

3月3日，消息传来，金枝复试通过进入三试，主要是笔试。3月4日三试结束，袁海力和张月请金枝她们三个人晚饭。5日上午按上海音乐学院要求进行体检，当天下午，金枝她们回到四川。

上海回来，金枝心情不错，因为她在上海音乐学院校考中，声乐表演专业排名第8。但中央民族大学的校考在3月21日举行，容不得她喘息。这次，段定然和陈燕老师因为抽不开身没有陪同。但段定然找到了父母的北京部队朋友届时照顾金枝，还给她机票酒店全部订好。陈老师联系了自己北京语言大学在读的侄子去接机，金枝3月18日从成都天府机场飞到了北京大兴机场。

3月21日凌晨4点金枝就起床了，自己化妆，坐地铁去中央民族大学参加校考。可能不像上海校考有人保驾护航，这次考试她发挥不太理想。金枝成绩没有合格，无缘北京。

是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天道酬勤

或许正是北京校考的挫折，让金枝危机感变得更强。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是上海音乐学院声乐表演专业去年只录取了5名学生，今年是否扩招还不得而知。另一个，是高考还有不到80天，文化课的复习本考火烧眉毛，再冲刺下成绩考好点，自己在省内高校还有较大机会。

3月22日金枝就回到四川，一个猛子扎进文化课的提升培训中。段定然帮她找到乐山中辰机构，那里校长了解到金枝的情况后，说本来费用是2万多就只交5千元，只要考上线学费用就原额退。这等于是对赌的一种激励。段定然在家长群里每次都能看到中辰老师拍的照片和视频，金枝总是埋着头在学习。相比其他艺体考生，金枝高中前面两年文化课的基础打得要好一些，加上最后的全力冲刺复习，在2023年应届高考中，她考了403分。

这是什么概念呢？金枝的这个高考分数，稳稳的高出了上海音乐学院招生录取的文化课分数线。天道酬勤，命运是眷顾金枝的。专业考试成绩排在她前面的同学，纳入了“文化润边”招生计划名额被录取，金枝顺位替补，成功上岸！

2023年7月11日，四川省高考录取结果系统显示，尼里金枝在艺术本科提前批，被上海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声乐演唱（少数民族声乐演唱）本科专业正式录取。7月17日，金枝拆开快递，拿起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都感觉还在做梦。

上海音乐学院，这样一所国家“双一流”建设高校和上海市高水平地方高校建设学校。金枝不仅考上了，还考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声乐演唱（少数民族声乐演唱）专业，多么奇迹又多么幸运。

（左起：二哥、金枝、大哥在妈妈生前的卧室）

被正式录取后的第二天，7月12日，金枝和近期先后因为工地受伤回到老家休养的大哥二哥，穿得干净整洁一起在化林村自家拍照留念。他们兄妹三人还坐在妈妈生前卧室的床边，当年幼小的金枝已经长得落落大方，聪慧而不失灵气。

房子后面往山上的更深处，是金枝父亲的长眠之地。再往上，大约海拔2000多米的地方，是当年半夜大火烧毁的老屋地基。那是金枝出生的地方，这个边远少数民族地区的彝族姑娘，靠着自强不息和一个又一个慈善人士的爱心接力，走出崇山峻岭，成长为峨边县几十年来唯一一位上海音乐学院的本科生。

19岁的尼里金枝，回头看，自己的命运之舟已过万重山。向前看，金枝的人生之路慢慢亦璀璨。

而她的妈妈觉罗毛阿秀，3年前骨灰已经撒在了大渡河，滔滔滚滚汇入长江，早在金枝之前到过上海，奔流入海。多年后的一天，金枝站在上海滩，面朝黄浦江入海口，也许会思绪万千，也许会为妈妈唱上一首歌。

（金枝在化林村家）

后记

我加上金枝的微信，才18天。我听说金枝的故事，是在6月7日今年高考第一天。时间都比较短，但金枝的故事打动人心，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我主动提出来，要对她进行跟踪采访和观察报道，既是对她过去人生种种的回顾与梳理，也是对即将开启的大学及未来生活的蓄能和加油。

父母双亲不在，家境贫寒，边远少数民族地区，彝族女性，15万人的峨边县几十年考到上海音乐学院的零突破……简直逆天改命，这种成功与喜悦，是金枝自己天道酬勤的成功与喜悦，也是社会各界爱心接力的成功与喜悦。

金枝有生生父母，给她甜美的形象与美丽的歌喉。金枝也有再生父母，一个个“妈妈”“爸爸”造就了考上双一流大学和走上音乐专业道路的她。她也像一个超强的“磁场”，吸收着一切对她成长发展有用有利的资源和机会。

自助者天助，自助者人也助。仅仅是高考录取结果正式出来的这一周，四川省政协委员、沿森集团董事长谢志强先生，乐山市教育基金会，乐山市资助中心，栋梁工程，峨边县委、县政府、县总工会、教育局，过去、现在支持金枝的、还有想对她施以援手的爱心人士，亲朋好友……大家你一万我几千几百的表示心意，至少金枝第一年的学习和生活费用已经不太担心没有着落了。以后，相信她会更好。

她的励志奇迹，引发了县、市、省级到中央媒体的关注与报道，引来了她不曾预料的全国性全网关注。我现在感觉金枝还没有飘，还有自己的定力。她比较清楚自己是想做一时的网红，还是吃几年的青春流量饭，还是争取成为音乐艺术的常青树。

金枝这个暑假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非常紧张，她想进一步学习月琴等彝族乐器，也想系统学习彝文，还想尽可能的把音乐文化的知识基础补牢。看着录取通知书里上海音乐学院1927年创建，到她大四时正好是百年校庆，金枝想努力提升，争取向上海音乐学院的杰出校友们学习，向百年校庆服务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