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赵小姐的发小?当然不是。
赵小姐的发小另有其人,我最多也就是半路出家后来居上。我们初中被分到了一个班里,不知怎地就惺惺相惜、你侬我侬起来,大浪淘沙十多年,我们没走散。
起初我是班长,后来被赵小姐干掉了,再后来赵小姐又被一个大帅哥干掉了,官场是多么残酷啊,发点糖果就想贿选吗,开什么玩笑。当然这个大帅哥是非正常当选,因为班里的混乱发展到初三已经超出了老王的能力范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帮恐怖分子实行自治,大帅哥在班里的男生中有一种奇怪的威信,他是叛乱的能手,却不领导任何人。
当他在班里的统治地位被老王正式确立之后,其执政风格直接而鲜明:只暴力,不合作。一棍扫天下,非常有效。
赵小姐对待友情和爱情,都无比忠贞,一腔热血,一跟脑筋,一棵歪脖树上非要掉死,完全不考虑树的感受。当大帅哥顶撞了几次老师、舞弄了几把篮球之后,赵小姐已经给自己的上吊绳打了死结,牢牢地挂在了大帅哥的枝头,正巧,他叫胡杨。
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朽,这可害苦了赵小姐,时至今日,这个结依然没有解开,有个什么想不开,赵小姐就想把自己的脖子往里伸一伸。初恋,就是一剂幻想的毒药,到现在胡杨已基本长残(默哀之),有照片为证,但他永远活在赵小姐的心中。
也许胡杨活在很多女生的心中,我猜。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阳光下一记扣篮,引无数女生狂尖叫。清高如赵小姐,也忍不住悄悄地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那个年头还流行小灵通,赵小姐搞到了胡杨的小灵通号码。一个周末,我正睡得昏天暗地,赵小姐把我从床上敲了起来。一进门,就拿着小灵动狂喊。
“你猜我在跟谁发短信?”
“胡杨”,这还用猜吗,用膝盖都想得到。
“你猜我跟他说我是谁?”
“超级无敌美少女。”
“不,是康师傅!哈哈哈哈哈哈哈”
“······”
康师傅爱上了这种地下活动,跟胡杨聊得乐此不疲,但就是不告诉他自己是谁,胡杨有点小抓狂,当时我的座位正在他后面,胡杨两条眉毛搅在一起,严肃地问我。
“这他妈是谁啊?”
“谁是谁啊?”
他亮出屏幕,一条条短信:“你猜我是谁啊?”“我就在你身哦”“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哦”···
当时还没有草泥马,只有无数只宁夏滩羊在我心里奔腾而过,但仗义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则,于是乎我义正言辞地回答到,“不知道是哪个傻逼”。
我只能帮她到这了,事情最终还是被拆穿了。当时胡杨的同桌拿出了自己的小灵通,把那个神秘人的号码按了一遍,赵小姐就原形毕露了。太年轻啊,too yang too simple。从此赵小姐就和胡杨的同桌结下了梁子。这姑娘也真是实在,胡杨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一言不发,可她到处宣扬,放学跟我说了一路,笑得满嘴牙花子乱翻。我也无耻地跟着笑了,然后立马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赵小姐,她听闻顿时惶惶,沉默良久。
这就能打败赵小姐?错了。在赵小姐看来,这件事最大的错误就是那个倒霉的同桌,加上这个女生历来长嘴长舌谎话连篇挑拨离间劣迹斑斑,彻底惹怒了骄傲的赵小姐。中考完之后,赵小姐携众基友,把那个姑娘围堵在考场,一顿教育,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标点符号漫天飞溅,这都是后话了。
康师傅事件后正是一个圣诞节,赵小姐苦心孤诣的问同学讨了12个硬币,又买一个高价的圣诞苹果,精美包装,偷偷放在了胡杨的抽屉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在我看来这种行为不过是掩耳盗铃,可是赵小姐的一池春水就是要以这样的形式泛滥。
那些礼物怎么样了我毫无印象,我只记得全班都知道了赵小姐的情有独钟。不过这怎么能够怪她呢,有几个男生可以帅到全校闻名,可以帅到让老师又爱又恨,可以帅到让男生集体排挤却又心生畏惧。胡杨的特例独行丝毫不做作,如果长成他那个样子却是个三好学生反而要叫人觉得遗憾。
一次期末数学考试,开考半个小时,胡杨突然顶着一头飓风刮过的黄发出现,耳朵上还架着一副绿头苍蝇一样的墨镜。监考老师都被震慑到,居然没骂他。放学,邻班的一个女同学隔着大马路对我嘶吼,“你们班胡杨的发型太帅了,告诉他我挺他!”看,就这么简单,他又闻名了。
这个神一样的存在最终归属于一个沉默了一年多的女生,到初二了我都对她印象不深。据说这个女生要死要活,最后经他哥哥介绍,胡杨心软了。至于这个哥哥,少女时代的欧巴,大家都懂的,至于这个介绍,不闹不欢的年纪,想起来脸红的。至于这个女生,就是曾经晕倒在荒滩的孙月然。这个孙月然从此以后频频搅乱赵小姐的生活,直到考上大学离开,我曾想过她俩是不是七世怨侣,结果一个投错了胎,相爱相杀。
反正一切正应了那句话:情人是一时的,情敌是永远的。
那位欧巴是这样介绍的,放学前的一节自习课,老师不在,欧巴跳上讲台,振臂高呼,用五四青年的语调讲述了孙月然凄美坚贞的单相思,那种爱在眼前确不能靠近的距离让人肝肠寸断,压抑在作业中的荷尔蒙迅速被别人好玩不付钱的闲事点燃。
欧巴高呼,“孙月然喜欢谁?”
“胡杨!”万众一声!
“胡杨喜欢谁?”
“孙月然!”齐心协力!
“怎么办?”
“在一起!在一起!”众志成城!
“都干嘛呢!干嘛呢!!”一个脑袋从后门的烂玻璃中斜插进来,是教务主任胡大海。大海也没能帮得了赵小姐,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赵小姐毫不在意的说,“我本来也没有想怎么样啊!”你不想怎么样,那是想闹哪样?又是短信又是苹果好像还有其它一些杂七杂八的倾情奉献,那是想闹哪样?
孙月然越变越漂亮了,整个人好像突然破土发芽茁成长开出花来,娇柔的花瓣给赵小姐洒下了巨大的阴影。孙月然攻城略地毫不客气,不但抢了人,还抢了成绩。班里语文成绩的前两名从来都是我和赵小姐内部消化,结果孙月然竟然敢频频考第三了,还把对赵小姐赞美有加的语文老师给收服了,手法如此不堪想象:在作文中向老师描摹她的初恋,挥洒她的忧伤。
赵小姐与孙月然看起来没什么过不去,但大家都知道她俩过了大不去了。尤其是孙月然的恋爱谈得气壮山河,分得也惊天动地。她不但变美丽了,也变暴力了。把整个书包砸向胡杨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把整张课桌连同抽屉里面目全非的垃圾一同推倒在胡杨身上。胡杨似乎挺享受,他喜欢当焦点,这是他存在的价值,每一个生下来就太美的人都容易心虚,怀疑爱来的太容易。
终于二人还是分手了,暴力行动还是有的,没什么特别,比不上孙月然盛怒之下扔向窗外的笔袋、眼镜甚至手机。胡杨在班里公然酗酒,我在心里鄙夷了无数次你他妈喝给谁看,觉得他侮辱了我看人的眼光。
曾经,老师让写命题作文,写人,挑了班里的三个同学,当然有他,我当然写了他。我写到运动会“他坐在跑到边,热闹的人群中突然了有一块安静,夕阳顺着长长的睫毛倾泻,他像一个婴儿般的,可以轻易地感动别人···”
一周后的讲评,老师说我写的最好,但没像从前一样朗读我的作文,甚至没跟大家说我写了什么,只是反复说,写得真好,我松了一口气。胡杨转过身来,趁我不注意抢走了我的作文本,我无意挣扎。他读得很静很慢,看完后,似乎有微笑,没看我。
我也有过祈祷,他不是现在这个真醉或是装醉的傻逼,可事实让我不忍直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老到不能理解同龄人,看他的瞬间觉得沧桑。以前他打篮球崴了手,贴了麝香膏药,特别冲。他说他自己也觉得难闻,晚上睡觉时就把手塞在他妈的枕头下。大家没甚反应,我问,“你跟你妈睡?!”他顿时紧张,眼神示意我噤声,我嗤笑,幼稚。如今,果然。
最后,重获单身的孙月然给赵小姐写了封信,字很美,要义就是: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既然眼光这么像。当然,什么话让我一说就俗了,那是一篇优美的小清新,青草绿的信纸上开着朵朵蔷薇。
赵小姐和孙月然也没怎样,还能怎么样呢?不过是非必要的敌对,又非必要的亲密。最终我们还是毕业了,还是挤上了高考的列车,不过我和赵小姐在头等舱,文尖班,孙月然在人群中。赵小姐在文尖班依旧很努力,很辛苦,很认真,很坚强,也很稳定,总是在中游徘徊,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滑下去。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孙月然在水中央。到了最后半年冲刺的时候,孙月然在普通班异军突起,考进了全年级前20名了。我们班的排名表,一般也就是全年级排名表的第一页,赫然出现了孙月然的名字。孙成了搅乱文尖班的沙丁鱼,大家人人自危,拿出排除异己、保卫家园的架势来学习。孙的逆袭虽然是间歇性的,但赵小姐在垃圾桶上方排名表驻足的时间过长,眼神越来越飘忽。
好在孙最后考的似乎并不比赵小姐好多少,不过也应该差得不多。孙去了北京,赵小姐去了长沙,情敌算是拜拜了。
其实高一胡杨就转走了,据说是当堂辱没了英语老师,不用问原因,可以想见。不过高中的班里,还有谁像仰望一个英雄一样双手合十看着他呢。初中他不写作业就考前三,现在呢?他还是不懂,非要用他的叛逆挑战应试教育的狭隘,现在没有舞台,你要么战,要么滚,耍花架子是没人围观的,娘胎里带来的东西已经用完了,后面的你得自己去厮杀。
赵小姐从来都很明白,但是仗打久了很累,尤其是从前的战友们渐行渐远的时候,当然,这个战友们还是不是我,那还是她在老房子学写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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