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5日，负责发行《无人区》的新丽传媒副总裁张文伯出现在北京中关村3W咖啡的虎嗅听书会现场，作为主持人我还没有问，他就主动对大家说不要问无人区何时上映，因为我也不知道。10月14日，主演黄渤发了一条微博说“《无人区》要来啦！”4年的时间，徐峥从猪八戒等成了超过12亿元人民币票房纪录的新锐导演，黄渤从二线演员等成了“30亿票房先生”和金马影帝，终于，无人区在12月3日上映了。

简单粗暴，最有效

一条纵贯塔里木盆地的沙漠公路，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的塔中油田，是油田输出石油、运送人员和物资的重要通道。公路全长550公里，有470公里处于流动的沙漠当中，这就是“无人区”，进入无人区，就是进入了魔鬼城。

无人区是一个动物性说了算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为了一口吃的把命丢了是很平常的事。这样的地方，谁都可以是妖魔鬼怪，生存的方式简单粗暴最有效。徐峥扮演的律师千里迢迢去无人区打一个官司，雇他的是个涉嫌非法捕鹰隼要卖到中东的老大。官司打赢，人放了，老大一时没有那么多现金，律师要把他的一辆轿车开走。用南方周末的话说，“律师春风得意，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给老大当运货人；自负开始给他带来麻烦，在沙漠、黑店、粗人和匪徒面前，他的一切社会技能失效，事情越来越失控。他越嚣张就越吃亏，他自以为可以教育不懂文明的卡车司机，结果只是被加倍羞辱。”

电影放到外国是标准的B级片，恐怖惊悚同类型的电影很多都是该模式。如果说的麻辣一点，宁浩依然是用昆汀的指导思想结合盖里奇的镜头语言讲述了一个包含着斯通式冷嘲热讽的科恩式故事，不过在目前看来算是宁浩作品里最扎实稳重和成熟的一部。无人区归属于西部公路片，昏黄的色调，脏乱的画面，人物阴影处理，猛兽般的皮卡，电影是《不可掉头》和《悍将奇兵》的结合体，它能出现在国内，或许是电影的最大价值。

不管好头条坏头条还是汪峰的头条，反正上了头条

西恩•潘亮了，电影里这头条上得汪峰想哭。以致于让人怀疑，无人区被禁到现在就是为了等“汪峰上头条”这个梗？

律师打赢了官司，开了逼着黑老大抵押的车子，想着的就是回到城里的第二天新书发布会在各大媒体上头条。接下来的二十来个小时，形式急转直下，长着头发的徐峥想回去不可能了，想活着回去更不可能了，他自己知道这样也能上头条，坏头条。如果我们要复盘这一场无人区的血案，就很容易联想到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媒体的各种头条，还有各种头条背后的各种功利和欲望。

吃，是一种最基本的欲望，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较好，就要吃，吃好吃的。谁知道，为了一口吃的，把命都丢了。律师要更多的钱，多宝杰和黄渤演的鹰隼盗猎者要更多的钱，加油站父子要更多的钱，两个卡车司机装运那么多桶油也是为了要更多的钱。最后卡车和黑老大一起爆炸了，满天飞舞的人民币，其实就是更多的钱，就是一口吃的。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妖魔鬼怪。

头条，是现代城市生活的欲望哈哈镜。而无人区这4年在“上，不上，上，不上”的好消息与坏消息之间徘徊，也挺好，上，就是无人区的好头条；不上，就是无人区的坏头条，总之是头条。

不作死就不会死

无人区的情节，有预想中的巧合，缺少兴奋的转折。宁浩剥去现代化重重假象将人放在最原始纯粹的环境，讲了一个律师与鹰隼盗猎者、与卡车司机、与加油站父子、与被卖到无人区做媳妇的舞娘四环相扣，环环精彩的故事。当人性回归动物性，善恶是非、利他与功利主义、社会角色又算得了什么。

山东爷们黄渤一口黄沙味儿很正的西北土话，让人惊艳，他扮演的黑老大的小弟、鹰隼盗猎者，是赤裸裸的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模范带头人物。被警察抓了，黑老大开车撞翻警车没把车里面的他撞死；佯装路上修车，被车窗玻璃坏了看不清路况的律师撞翻了还是没有把他撞死，这不仅是命大，简直是命大。

他抛开佯装的事实，假设性的问徐峥，一个人在路上修车有错吗？拦车有错吗？被撞了为什么不救他？不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浇油？电影到了此处一定会有观众的笑声。大家以为黄渤不死，留着他就是为了搞笑的。结果峰回路转，当黄渤用枪指着赶来抢回舞娘媳妇的加油站父子，你拿个刀干啥你砍我啊你拿个锤子干啥你锤我啊，加油站老头是正常人怕吃枪子儿，他的傻儿子听你说有被锤的自我意愿，也不知道是反话，就一下又一下的锤到黄渤的头上。光头的命比铁硬，可傻子的锤赛雷神。电影到了此处一定会有观众禁不住骂出声来：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除了黄渤，电影里的徐峥，其实是一个阴森森的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模范带头人物。这条暗线，是从为黑老大辩护开始的，要更多钱的，官司赢了，尾款等不了十天要黑老大抵押车，开了车等于给黑老大当了送鹰隼的快递员，不作死真的就不会死啊。作死就是没有底线，彻底的往狠里作，不留余地。舞娘不作死，上了徐峥的车发现血迹后，挤出笑容连滚带爬：“我那工作其实还不错，在这里也没什么竞争……”警察也不作死，“我要不是警察，我揍死你。”除了他们俩，其他的人都作死，都死了。加油站小卖部的老板娘索要保密费50元，鹰隼贩子黑老大说“你是一个聪明人”，五秒钟之后，他用惯有的杀人方式：开车撞破小卖部的墙直接把老板娘撞死，难免会让人被惊吓到了。可是，能为50元保守秘密，就能为100元出卖秘密，你当黑老大是傻子啊，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无人区寥寥几个人，上演了人生百态，关于欲望和求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就像无人区的黑老大对着城里面来的律师潘肖说“你跟我是朋友——不，我们不一样。——其实是一样的，你出你的书，我贩我的鹰”。这一切与现代社区重合，无人区有了满满的人。

血染的风采

仔细回味无人区里各路人马的撕咬，以及彼此间的亏欠与补偿，电影比想象中要精彩，也是宁浩迄今叙事上最为平衡的一部。笼子里的两只鹰是对两位深陷困境的主角的隐喻，他们最终获得自由，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余男没有亏欠任何人，因而最终能够活下来。戏中有科恩兄弟、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甚至有昆汀塔伦蒂诺，但丝毫不影响它是宁浩的，模仿的痕迹、结构运镜的瑕疵不妨碍它成为一部粗砺硬气的中国西部公路片。

律师最后重伤知道自己走不出去，让舞娘跑路，然后亲身验证了“人与动物的区别是因为人会使用火”，点爆了卡车和卡车上的黑老大。漫天飞舞着人民币，惨烈凄美，烧人民币，好像在给死人烧钱，好像在毁灭中燃起一丝人性的希望。

如果说宁浩之前的两部“疯狂”是多线交织、在时间点上寻找巧合，那么无人区就是散沙式的在空间上做文章，推动进展的是人物动机的相互对立，不断提取出两类人物进行组合，失势的一方不断被清除，导致最后男性的自我消解，徐峥重伤躺在那里，看来只有死路一条，让人想起他开车进入无人区之前问洗车的兄弟：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客串的导演宁浩猛吸了一口烟，啐了口唾沫。没有回答，但明显有回答。既然要死，那为何不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一把火，真正成全了卡车司机说的那句“血染的风采”。难怪网上流传一首打油诗——

山穷水尽无人区，
柳暗花明会用火。
穷山恶水出刁民，
刁民自有恶人磨。

电影只留了一个舞娘作升华式的嵌套收尾。不管是总局的要求还是导演的初衷，影片的结尾，是人性的觉醒与救赎。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在我眼中，很喜欢余男最后的那个笑容。那个场景像这个杀手不太冷一样，所不同的是，那里面小女孩在福利院哭完了出去把雷昂的亮丝草种在土地里，无人区里舞娘是被舞蹈老师一声唤醒，微笑着加入到了练舞的工作中。

欢迎走出魔鬼城，欢迎回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