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信仰和爱-天方燕谈

面对《云图》这样一部电影,再去谈编剧有多么牛逼故事结构多复杂呀,导演有多么牛逼影片多高深呀,演员有多么牛逼穿越多精彩呀……在一个累计有67个奥斯卡奖提名的制作团队跟前,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过往的成绩和荣耀并不代表当下的现实和水准。如同此前的《盗梦空间》和《太阳照常升起》一样,或许有很多人大呼看不懂太枯燥。导演在面对观众和市场的时候,要么坚持自己的style,要么迎合需求,都能成功,摇摆在二者之间,不仅显得献媚而且很快失败。我不会不会强行植入概念置换三观,我只是从《云图》本身谈谈看完电影的感受和茫茫电影史上应该为之留下一笔的屎命感上写点什么,让你看的时候能够很快很容易懂。

我最想说的是,这是一部有关奴役和抗争的电影,它里面最应该在中国被删掉但并没有被删掉的台词是:我决不会向暴力犯罪屈服!就像《让子弹飞》一刀未剪,有时我怀疑我的校友张宏森在电影局分管影片审查的副局长位置上是不是尽职尽责,也或许他一看周迅参演这样的国际大片实在为中国长脸,就放过一马……其实,很多人都是懂的,他们才是游走在体制内外的高手。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秩序,倒行逆施的人没有好下场,这个运动注定失败,你加入他们,整个家族都会被孤立,你最好的下场,是被当做贱民,被袭击,被唾弃,更糟一点,会被私刑杀害,钉死在十字架上,这是为了什么,何苦,无论你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过去、现在(影片上映是2012年)和将来的6个故事,都在表达既有秩序的奴役和抗争秩序的各种努力。就像电影里所说:“昨天,我的人生朝一个方向前进;而今天却朝着另一个方向。昨天,我相信我不可能做的事;今天,我却做了。”

《云图》在挑战你的情结阅读力和故事理解力的同时,也有自己的秩序,它用3个明显的东西有机的串起了6个故事,那就是台词“我决不会向暴力犯罪屈服”、彗星胎记和《云图六重奏》。这让人很容易想起一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1849年的南太平洋群岛《亚当尤因的太平洋日记》的故事里,吉姆斯特吉斯问大卫吉斯“你是逃跑的奴隶,我是律师,你怎么会想象我们可能成为朋友?”黑奴回答,“看一眼就知道”。

这部恢弘巨作之中的线索,其实也是清晰的。1849年故事里的法律公证人亚当尤因留下的日记在1936年故事里被音乐天才本韦肖在老音乐家埃尔斯的客房里发现,他的同性恋人思科史密斯活到了1973年成为《半衰期: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故事里的核电站科研人员;这个故事女主角的弟弟长大后写了一份《半衰期——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迷》的小说稿,在2012年故事《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里寄给了出版人蒂莫西·卡文迪什,而1936年故事《希德海姆的来信》里的本韦肖·卡文迪什正是蒂莫西所在的卡文迪什家族祖父辈;到了2144年的故事《星美451的记录仪》,被拍成电影的《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激励了克隆人争取自由和抗争命运的精神食粮,而牺牲的星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后末日时代的真神,它的巨大塑像屹立在河谷人的神殿里。

是的,超出常识范围内却又发生的故事,让我们着迷。故事的主角往往被人称为奇人异类,1936年的英国剑桥《希德海姆的来信》的故事里,本韦肖扮演的同性恋音乐天才完成《云图六重奏》之后用枪自杀,1973年的美国旧金山《半衰期: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揭露核电站黑幕死掉了很多人,2144年的韩国新首尔故事《星美451的记录仪》克隆人的抗争牺牲非常大,后末日时代的夏威夷《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自然不用说……对抗旧秩序里邪恶的肮脏的东西,自然付出巨大代价,哪怕2012年的英国伦敦的故事《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那一场“飞越老人院”和酒吧乱斗也是一样。

那些经常改造时间和空间的力量,那些能够决定和改变我们设想好的命运的力量,在我们诞生前很久就起作用了,而且能够在我们死亡后继续起作用,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选择,就像量子轨迹,只有理解了这一刻,才能理解下一刻。在每一个交叉点上,每一次遭遇,都蕴含了一个新的或者潜在的方向。

在汤姆·汉克斯扮演的6个角色中,善恶不是总那么一致。一开始是佛口蛇心的谋财害命医生,接着成了贪图小利的客栈老板,然后变身核电站爱上女记者的科学家,再成为匪气作家,还客串电影中的电影《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后末日时代他又是牧羊人扎克里。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善或者恶,或者都有。这正是“我们的生命不是我们自己的,从出生到死亡,我们和其他人紧紧相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每一桩恶行,每一项善举,都会决定我们未来的重生。”

只有通过别人的眼睛,才能真正地了解自己。我们看到6个故事和13个主要演员的多变出演,在导演镜头的自如切换之中,我们仿佛看到了那个或善、或恶、或贪、或邪的自己。趋向于神秘主义的一种力量似乎又在背后主导着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一切慢慢发生。在《云图》里不断发生的抗争,也是一直伴随人类的不良基因导致的。过去有黑人的奴役、才能的剥削、同性恋的压抑、不明真相的黑幕,现在有利益的巧取豪夺、情感和肉欲的肆意横流,将来还有克隆人的奴役、部落之间的仇视、落后文明和先进文明的冲突……

我们或许厌倦了世上所有的电影通过种种的不真、不善和不美告诉大家最后的真、善、美。但是应该在表达技巧和故事内容方面被换取谅解,因为人类社会的终极表达意义也就在此。同时,需要像《云图》和《云图》里的故事和人物一样去努力,努力表达。如果没有众多的水滴,哪会有海洋呢?
噪声和声音之间的界限是常规,所有的界限都是常规,等待着被超越。一个人可以超越任何常规,只要这个人能首先想到要这么做。在这样的时刻,我能够感觉到你的心跳,清晰的就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我知道分离是一种幻觉。我的生命远远超越了我自己的极限。

超越,绝对是人类一个牛逼的词语,它所形容的牛逼那是相当的牛逼。1849年的故事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关系超越了,1936年的故事男人和男人之间超越了、年轻音乐家超越了自我写出了神曲,1973年的故事核电站工作人员超越了个人利益看到了人类利益、女记者超越了自保揭开了真相,2012年的故事出版人超越了狭隘的情欲理顺了生活,2144年的故事克隆人超越了自身的意识开始了抗争,后末日时代的故事河谷牧羊人扎克里超越了恐惧和胆怯保护了自己的家人……当然,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牺牲和死亡。我相信死亡只是一扇门,关了一扇门,另一扇打开了。正如电影的台词:如果要我想象天堂的样子,那就是一扇门打开了,在门后面我会发现他就在那里等我。

有时候,死亡或者死亡的感受,也是一种美。星美问张海柱死没死,雨果维说他死了。星美蜷缩在角落里,揪心的哭,如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小痛,哭不出声,却移不走,抚不平。

为什么越是需要语言的时候,语言越会是从我们嘴边溜走?恐惧、信仰、爱。这些都决定着我们的人生走向。《云图》就是希望通过6个故事的演绎,告诉大家,每件罪行、每件善举,都造就了我们的未来。而13个主要演员叠加的穿越在6个故事之中,正好可以告诉你超越轮回,超越生死,每一个时代都有类似的故事类似的人物发生或者出现,唯有真、善和美,不变。

有人发现了电影里彗星胎记的位置不一样,1849年在亚当尤因的心脏位置,朝右上;1936年在本韦肖的腰部,朝下;1973年在路易莎雷的左肩部,朝左上;2012年在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腿部,朝下;2144年在星美的脖子,朝左偏下;后末日时代在河谷人扎克里的后脑,朝右上。这代表什么?这或许什么都不代表,或许就是原著作者、编剧和导演都想要表达的一种神秘主义。你跳出三界外,你超越它,它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情意结。

而《云图》本身也在超越,开头和结尾,汤姆汉克斯扮演的河谷人扎克里在暮暮老年,火堆旁边讲述着那遥远的地球和遥远的故事,深邃之中带着恐惧、信仰和爱。到最后,你发现,他超越了,他都站在另外一颗星球上看地球了,都和让他重新理解人生的先知生儿育女了……而只要在宇宙,就是超越之后终极以上的同在,所以死或者没死,都一样,你感受一下。

让我用第3个故事的一句台词来结束这篇叨逼叨文章,或许是对《云图》最好的致意。1973年的《半衰期: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思科史密斯的侄女说——

我叔叔是个科学家,但是他坚信爱是真实的,爱是一种自然现象。他深信爱可以超越生死。